“楼上的Uncle Ismail”
Reviewer: Liu Chang | 刘畅
Performance: 19 March 2017
直到剧终,Uncle Ismail也没有走下他虚拟的楼梯。甚至连他本人也几乎成了抽象的存在。
但他又是那样强大,阴影一样覆盖了剧中男女二人20年之久。
他的楼梯通向的不是《简·爱》的阁楼,尽管他的楼上可能也囚禁着一个隐形的疯子。这个楼上不代表绝望和幽闭,相反,那里是家庭权力的核心,他在那里操控了楼下的悲喜。而楼下是客厅、餐厅和厨房,是这个家庭非权力中心(女主角Habiba)和外来者(男主角Eric)的活动范围——后者甜蜜的不伦之恋都是在客厅和厨房发生的,不得登堂入室。
《简·爱》中似乎烧死了疯女人才有幸福的结局可言,而此剧里Uncle Ismail要如何走下他的楼梯才能带给男女主角快乐——本质上的快乐?在Ismail的社会外表(成功的地毯商,热爱孩子的父亲,和圣徒有着相同的名字)映衬下,Habiba和Eric更显得是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由于婚姻而改信真主的华人女性(九年剧场在新加坡英语剧作家Haresh Sharma原著上对女主角身份做出的改编)和有同性之爱倾向、幼年受性虐的男性,是否有人真正关心他们的快乐呢?他们的快乐是否就系在Ismail身上?
男主角Eric(剧场新秀温文伟)人物舞台塑造是成功的,但剧本所限,人物的爱与恨并没有超越同类作品。他所享有过的快乐是邪恶的,他要追求的快乐是较难实现的。Uncle Ismail对他的感情中想必是感官刺激多于真情,即使Uncle Ismail放下社会身份与之在一起,也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恨与复仇恐怕永远是他们之间快乐下隐藏的火山口。即使复仇成功,Ismail走下楼梯受到法律的制裁,Eric也依然是受伤者,无法真正快乐起来。所以Eric最好的也最无奈的结局就是得到对方的道歉后离开。
相对之下,女主角Habiba(资深演员骆明珠)的人物塑造戏剧张力同时收放自如,结合剧本,Habiba的形象是立体的,成功的,充满了人性矛盾的。
Habiba享有和追求的快乐是更简单也更复杂的,它夹在世俗和精神世界之间。说它简单,她有法律对婚姻的保障,她助Ismail完成了生育子嗣的俗世任务;她有信仰做精神家园,她口中漂亮的好人Ismail几乎就等同于伊斯兰圣经中那个虔诚伟大的信徒。说它复杂,她比谁都明白自己尴尬的身份和地位,Ismail身心俱难属于她。但她是一个婚内长期陷入矛盾却能自得其乐其所的女性,集善良、洞察与智慧、恬退隐忍、自欺、对丈夫的爱与(愚)忠、甚至些许自私等心态与品质为一身。也许就是这种简单与复杂,Habiba一直都勤于思考什么是快乐,并愿意与人分享和讨论,她在寻找心灵上的支持和麻痹,因为她明白Ismail无法给她真正的快乐,她所得只是一种他人眼中的表面意义上的快乐。
20年前,Ismail也曾走下过他的楼梯,以快乐之名无情而邪恶地玩弄了他们两个。
然而,在这场邪恶之乐中,Habiba是受害者,又是Uncle Ismail的同谋,可能默许他对Eric的性行为要比看丈夫玩弄洛丽塔们更快乐些。Eric是她的情敌,是她表明上稳固的家庭的威胁者与复仇者;而她又要与Eric并肩而战,为着他们共同热爱的Uncle Ismail的背叛。同时她坚定地相信,Eric不应该既享受了邪恶之乐,又以伦理之名寻仇,那不符合她对快乐的理解。
剧终时刻,她断然蜕下代表了伊斯兰宗教的围巾和头套,以一个她最本原的华人身份和Eric拥抱告别。这拥抱有着太多的含义,它有忏悔(忏悔她没有能力或者意志去保护一个10岁的孩子,忏悔她出于自私等目的阻止了30岁的青年讨回公道),它是发自内心感情上的和解,带着祝福,它安慰那个受伤的孩子、也暗示着从此不欢迎他再来打扰。
一曲《一生何求》唱毕,在我们的想象中,Habiba大抵会继续做一名虔诚的伊斯兰信徒和好妻子,跟着丈夫去朝拜,化解这场磨难,去询问真主所谓快乐。她会将此行关于快乐的所悟教给学校的孩子们,并继续热爱楼上那心猿意马的Uncle Is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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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PRODUCTION
Fundamentally Happy by Nine Years Theatre
16 – 19 March 2017
Esplanade Theatre Studio
ABOUT THE REVIEWER
刘畅是一位小说家。写小说的人想要亲近剧场,从剧评人开始,不知是否为一条良好的途径。看戏时难免会比较小说与剧场。此二者将互相提记,互相关照,在时与空的维度上,共同面对历史的阔大和瞬间的短暂,以及人性的清亮、暗沉与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