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做一出戏。”张文扬在午饭上桌之前这么说。语气笃定，而且虔诚。
作为剧场工作者，有这样的念头一点也不奇怪。我们总是有很多的想法，想法像入暮的星光层出不穷，耀眼，充满诱惑。在幽深的夜空里，也总有许多许多想法趋于破灭，短命的星星啊。
但结果我们真的想做一出戏。好，要做戏并不难。要实践的话，首先在一切创作之前，必须先解决空间的问题。然后，还是必须解决空间的问题。然而这两个“空间”，定义不同。
为了做好一出戏，我们先开始见面讨论。见面需要地方，我们首先在麦当劳见面。
麦当劳毕竟有Wi-Fi（方便随时查询资料）、有桌椅（虽然没有也ok）、可以自在地高谈阔论（这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可以自在地饮食（这也是很重要的好不好）、而且有冷气（这对张文扬很重要）。
麦当劳、小贩中心—— 在一切开始之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在这些地方进行。到了创作的下一个阶段，当我们需要进行排练和即兴创作时，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到快餐店和小贩中心去了。
所以我们只好找熟悉的朋友们帮忙。
在排练初期，我们得以利用实践剧场的排练室。那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好运气，我们答应在没人用排练室的时候才去用那个空间。我们也尽量配合，例如不开冷气（节省电费），还有确保排练室的清洁和整洁。
但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去实践剧场排练室创作。再这样下去我们脸皮再厚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我们开始会到月眠艺术中心（Goodman Arts Centre）的草地旁去。我们在星空下，坐在草地旁的石桌椅，讨论我们的research、讨论剧本、讨论戏。
其实这个画面一点都不浪漫，因为两个男人拿着啤酒高谈阔论的场面怎么样都不能引人遐想。而且赤道的热天气，晚间肆无忌惮的蚊子，都是创意的杀手。
好运气又来了—— 好运气以“42新剧中心”（Centre 42）的 Basement Workshop的形式而来。
C42创立以来，一直都致力于培养本地剧作人才，也旨在为本地剧场人提供最重要的空间，让他们能够进行他们的艺术理念和创作—— 对任何一个剧场人而言，这无疑是非常大方、非常诚心的支持。
C42如此无私地为本地剧场工作者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我们绝对心存感激。
尤其我们两人都是剧场新人，对我们而言，要在新加坡搞戏剧，空间和金钱都是我们最大的难关。而C42的支持，为我们大大减少了那一方面的顾虑，使我们终于能够静下心来，专心做我们想做的—— 戏剧创作。
所以，C42不仅仅为我们提供了实体空间。他们给予我们的支持与信任，其实也是一种精神空间。这是我之前谈及的，所谓的另一个“空间”—— 一种比较虚的，属于精神上的、心理上的“空间”。
在新加坡搞艺术创作，我想，我们剧场人更加需要的其实是一种精神的空间。精神的空间，别人却给不了，你只能自己来。
你能够为自己腾出一个精神空间来专心写戏吗？你能够腾出一个心理空间来专心创作吗？你能够腾出一个空间来好好检视自我、质问自我、和自我相处吗？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呢？这样的空间无法以金钱衡量，无法以数据计算，几近宗教式：像一个基督教徒睡前的祷告、或是道教徒燃起一枝香…… 那些仪式，都是在打开一个空间，让自己接近神。
而戏剧工作者，或任何创作者，也都需要为自己打开一个这样的空间。因为那是创作的一切泉源。
有时候，我们会轻易地说：没有钱，怎么做戏？没有空间，怎么做戏？但反过来想：就算金钱唾手可得、资源唾手可得、整个剧场界都愿意伸出援手帮你，你到底有多大的信念去搞戏剧呢？
我想，要做戏之前，在我们高呼“我们要创作！”之前，最重要的问题其实不是有没有实体空间，而是自己愿不愿意为自己开拓这样的“精神空间”。有了这一空间，接下来的道路再艰难也都不是大问题了。
虽然实体空间和精神空间，二者毕竟都缺一不可。我听说在90年代，有人可以跑到组屋楼下（void deck）排戏，在公园排戏。到了今天我们应该不能这么做了吧。啊，我们的城市越来越清洁干净，我却不敢说我们进步了。
感谢C42开启的空间和空间，让本地剧场的夜空，因此而有了许多许多闪烁的小星星，构成这幅美丽的星空。
文／梁海彬
《招》 When The Cold Wind Blows (formerly known as Project Men) by Neo Hai Bin and Chong Woon Yong is work that explores the Singaporean male identity. The incubation process is from January to September 2016 – the pair had their first read here in May, and will be having another work-in-progress showcase on 10 & 11 September. Find out more about Basement Workshop and Hai Bin’s work here.
